《红楼梦》春节特辑（8）元宵灯彩大观：羊角、戳纱、料丝
观灯是元宵节最重要的一个内容，汉武帝时期，每逢农历正月十五就在皇宫内设坛祭祀太阳神，彻夜点灯照明，这就是元宵节点灯的开端。随着佛教传入中国，道教神仙术与佛教燃灯礼佛互相结合，将元宵灯节推入高潮。宋代以后元宵赏灯的习俗则遍及民间。
《红楼梦》详细描写了三个元宵节，第一个元宵节甄士隐痛失爱女，第二个元宵节贵妃省亲；第三个元宵节贾府阖家聚宴。后两次元宵节的描写，让我们领略到了各种各样的元宵花灯，本文就来说说元宵节的灯。
一、元妃省亲：玻璃世界，珠宝乾坤
院内各色花灯熌灼，皆系纱绫扎成，精致非常；
花灯是由纸或者绢作为灯笼的外皮，骨架通常使用竹或木条制作，中间放上蜡烛，作为照明工具。中国花灯是由多种技法、多种工艺、多种装饰技巧、多种材料制作而成的一种综合艺术，花灯种类繁多，有龙灯、宫灯、纱灯、花篮灯、龙凤灯等等，形状有圆形、方形、柱形、多角形等等。灯面有时会镶上纱绢、玻璃或牛角片、翠玉等装饰，上面彩绘山水、花鸟、鱼虫、人物等各种吉祥喜庆的题材。《红楼梦》里写到花灯皆系“纱绫”扎成，纱绫是昂贵的丝织品，各种颜色、各种形状的纱绫花灯遍布大观园各处院内，看起来五彩缤纷、鲜艳夺目。
清流一带，势若游龙，两边石栏上，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，点得如银光雪浪；
风灯是有罩能防风雨的灯，水晶玻璃均为灯罩材质。清代陈维崧有一首诗《桂殿秋·淮河夜泊》：“船头水笛吹晴碧，樯尾风灯飐夜红”。在大观园沁芳溪流两侧的石栏杆上，挂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，顺着水势曲折连环，看起来势若游龙，这是灯带的形状，“点得如银光雪浪”说的是灯的色彩，因为西水晶、玻璃等制成，看起来银龙一般，剔透晶莹。
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，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，粘于枝上的，每一株悬灯数盏；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，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；
元宵之际正是北国之冬，花木凋残，水禽栖息，看起来萧瑟荒凉，但是这丝毫难不倒智慧的国人在天寒地冻之间营造春色满园。花草树木上用通草、绸绫、纸绢做成花叶粘在枝条上；绸绫纸绢这些原材料都很常见，需要说的是通草，通草是一种植物，通草花制作技艺以扬州最为出名，还是我国非遗项目。将通草的内茎趁湿时取出，截成段，理直晒干，切成纸片状，纹理细软洁白，有极强的可塑性，再经过染色、捏瓣、做叶子、传枝干、整理等多道工序而成，做成的牡丹、杜鹃、梅花、兰花、山茶、迎春等数十种花卉，看起来惟妙惟肖、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。宋代苏轼有一首《四花相似说》写道，“荼縻花似通草花，桃花似蜡花，海棠花似绢花，罂粟花似纸花，说出了超高的假花制作工艺。至于池塘水流中的荷荇植物，凫鹭水鸟动物均是由螺蚌羽毛之类做成的。而且在这些花木水鸟上面也悬挂着各种灯盏，看起来色彩灼灼，缤纷闪耀，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。
大观园各处匾额也做成了匾灯，例如“体仁沐德”、“蓼汀花溆”等处。
匾额是古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、亭台楼阁因为有了匾额的点染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，大观园的各处匾额多为宝玉所出，因为元妃在家之时深爱弱弟，其情犹如母子，贾*让宝玉题写以慰元妃顾虑之心。夜晚如何看清匾额上的字迹，也不使建筑失色，就用到了匾灯。
如此看来，大观园的元宵之夜简直成了灯的海洋，处处花彩缤纷，灯光相映，真系玻璃世界，珠宝乾坤。难怪元春叹息，奢华太过，倘若明年天恩允准省亲，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。
二、荣国府元宵开夜宴：
如果说元妃省亲的华灯描写注重整体气势，第五十三回“荣国府元宵开夜宴”的花灯则更侧重于具体款式：
两边大梁上，挂着一对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。每一席前竖一柄漆干倒垂荷叶，叶上有烛信插着彩烛。这荷叶乃是錾珐琅的，活信可以扭转，如今皆将荷叶扭转向外，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，看戏分外真切。窗格门户一齐摘下，全挂彩穗各种宫灯。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，将各色羊角、玻璃、戳纱、料丝、或绣、或画、或堆、或抠、或绢、或纸诸灯挂满。
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：邓云乡认为“联三聚五”是一圈圈、一层层的，一共联了三层，每一层则由五个灯聚在一起；蒋勋说红楼中认为是三个一串、五个一串的大吊灯，它是向下垂的。玻璃是说灯面的材质，在清代玻璃可是稀有珍贵得很，乾隆时期的奏折写道“玻璃灯四对，价银三千六百多两”，可见一对玻璃灯就值九百两银子。芙蓉是指灯的形状，芙蓉花的形状；彩穗是指灯上带有装饰性的彩色灯穗。
一柄漆干倒垂荷叶：每一席前都竖着一柄漆干倒垂荷叶灯，这相当于一座落地灯，有长长的漆过的灯柄，灯的形状是荷叶状的倒垂下来，这种灯有一个显著的优点，就是活信可以扭转，将荷叶扭转向外，将灯影逼住全向外照，这样既可以起到照明的作用，又不至于看戏的时候因为灯影而影响视线。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，这样来解决灯影的问题。还记得贾环被王夫人叫去抄写佛经，贾环拿腔作调一会让玉钏剪灯花，一会儿说金钏挡了灯影，这就是烛火照明的弊端；而此处的倒垂荷叶灯显然是比较先进的。
窗格门户都挂着各种宫灯，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也挂满了灯，“羊角、玻璃、戳纱、料丝、或绣、或画、或堆、或抠、或绢、或纸”，总写了灯的材质和制作工艺。
羊角灯是用羊角经过一定工艺处理作为灯罩的灯。羊角灯属于金陵特产，选取优良的羊角，截为圆筒，放在水里煮，煮到变软后取出，用擀面棍反复擀，再把纺锤形的楦子塞进去，将其撑大，再放到锅里煮，然后再取出，换大一号的楦子撑，如是反复几次，最后撑出大而鼓、薄而亮的灯罩来。羊角灯罩，薄得像玻璃纸一样，而且没有一个接缝。很多羊角会在撑大的过程中破损掉，最后能成功的很少，尺寸大的尤其难得。故宫珍藏有一对羊角灯连底托在内高约六七十厘米，白得有些泛*的灯罩前后各有双喜字，据说是光绪大婚时摆在桌子上的物件儿。
做好的羊角灯还可以进行上色或纹饰作画，常见的有*白色、青蓝色和红色，上面也可以写上宅子的主人姓氏或者官称。羊角灯有很强的照明透光性，同时又有密闭性，而且防火性极佳，所以羊角灯又叫气死风。尤其是在玻璃制品未盛行之前，宫中多用羊角灯以防火患。第七十五回中秋节也提到了贾府正门吊着“羊角大灯”，羊角灯制作不易，大者尤其难得，过去也只有皇家和贵族府中才使用，贾府正门吊着的一对羊角大灯充分显示了其门庭煊赫的富贵。
戳纱是一种特殊的刺绣手法，属于苏绣的一种，戳纱具有立体感强、装饰效果明显的特点。
而料丝灯是以玛瑙、紫石英作为原料，熔化后抽成丝，以这种丝为主要原料制成的灯，外型华贵精美，价值不菲。明代文人郎瑛在《七修类稿》中记载了料丝的制作：“料丝灯出于滇南，以金齿卫者胜也。用玛瑙、紫石英诸药捣为屑，煮腐如粉，然必北方天花菜点之方凝，然后缫之为丝，织如绢状。清代赵翼引用《韵石斋笔谈》之言称赞料丝灯的华美，“灯虽种种，唯料丝之光皎洁晶莹，不啻明珠照乘。”
《红楼梦》里的三次元宵佳节见证了这个仕宦大家族由盛而衰的过程，从三次关于元宵灯饰的描写也可以感知到这种氛围，元妃省亲时的奢华气派令人叹为观止，荣国府元宵夜宴的富贵精致令人遐想连篇，然而物极必反、盛极而衰，从尽显富贵的精致到曲终人散的悲凉，读来更令人感触良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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